#2022「瑪鄂夏季課程:密教源流」/第2天開示紀錄
#結夏安居:少欲知足的長閉關
主題:僧眾的生活與三事
主講:第17世大寶法王噶瑪巴
藏譯中:堪布羅卓丹傑
日期:2022年8月3日(三)
今天是「瑪鄂夏季課程」第二屆的第二堂課,延續去年(2021)的夏季課程,內容是講「密乘源流」。從去年到現在,都還沒有講到密乘的相關內容,主要是從印度的文化還有原始佛教開始講,所以還不確定什麼時候可以真的講到密乘的內容。今年的課程就像上堂課講到的,會講「原始佛教」的部分,也是這一次課程想跟大家分享的。今天的主題繼續講昨天談到的「一,僧伽、戒律和寺院的形成」,接著要講僧眾的生活。
▍座位問題
原始佛教時,僧眾生活的情況是怎麼樣的?
# 依受戒年份,決定座位排序
當時僧伽是一個團體,長幼、座位的排序,跟一般社會不同,是根據出家的年數(法臘、戒臘)而定。沙瀰是依法臘年數安排座位先後,先受戒就安排座位在前面。而比丘的戒稱為「具足戒」,意思是所有戒當中最圓滿和具足的,所以更為重要,更是必須依照法臘高低安排座位次序。
律典中並沒有提到按照年紀大小安排座位,比如80歲老僧跟20多歲的僧人要安排座位,如果20歲的僧人先受比丘戒,80歲的老僧是之後才受比丘戒,那麼80歲的老僧還是要坐在後面,因為是按照戒臘安排座位,不是按照年紀排序。這是一個重點。
再來,也不是依證悟深淺來安排座位。一般有時會依證悟與修為而禮遇,安排坐前面的座位,但是依律典上來說都不是這樣,無論證悟深淺,主要還是看受戒的年分深淺而定。當時依照法臘、戒臘安排座位的規矩是非常嚴格的。
# 尊重皇帝上師,形成「依冊封排序」傳統
這裡我想附帶說明,一般世間的規範是長幼有序、禮讓長者,但律典當中更重視受戒的年分;然而到了密乘,主要重視的是證悟、智慧的深淺,依此來作為排序的依據。不過,藏傳佛教當中比較特別的是,依照冊封地位而決定法座的高低,這是藏傳佛教座位排序的一個特色。
恰美仁波切著作的《恰美山居法》中,有一首跟法座、排序先後有關的道歌,內容提到這種注重冊封地位的排序方式,不是出自律經也不是密乘的傳統,而是來自中國皇帝的傳統。
藏地的文化中,講到中國的皇帝,藏語說「霍」是指元朝的皇帝,說「呷」是指明朝的皇帝,還會說「滿州」就是指清朝的皇帝。不論元朝、明朝、清朝的皇帝,當時很多藏傳的喇嘛成為當時中國皇帝的國師。舉例來說,元朝的國師是八思巴尊者,他也就是當時藏傳佛教當中地位最高的一位喇嘛;明朝皇帝冊封的國師是第五世噶瑪巴德新謝巴,清朝是觀音尊者,他們二位分別是當時藏傳佛教當中地位最高的喇嘛。由於具有「國師」的身分,大家也就會特別的恭敬,因為如果對國師不恭敬,等於就是對皇帝不恭敬,所以就有很多特殊的待遇,例如坐墊需要是紅色,印章也需要是紅色,還有迎請的儀式、法器的吹奏方式等,也都和一般不同了。
的確從世間法上來看,這些都是應該注重的一些禮俗,但從佛法上來看,冊封地位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。為什麼沒有那麼重要?比如噶舉派的祖師:馬爾巴大譯師、密勒日巴尊者、岡波巴大師、杜松虔巴、直貢吉天頌恭、達隆塘巴等,他們都如佛一般,但他們有得到過過皇帝的冊封嗎?有任何的印璽嗎?或者有特別的法座嗎?都沒有。
還有,噶舉四大八小的派別當中,對於這個「四大八小」的名稱雖然有些爭議,有些人覺得稱呼不妥,有些人覺得可以,但這裡要說的是,八小派別的源頭是帕莫竹巴大師,他是岡波巴大師的弟子當中,佛行事業最為廣大的一位,據說他的弟子當中,頭頂上能有寶傘環繞的,就有五千八百位之多,然而帕莫竹巴給予灌頂傳法時的坐墊,也只是一張普通單薄的皮墊而已。所以一個有修行、有功德的人,就算是坐在一張低矮的座墊或法座上,也一樣自在安穩,沒有任何的焦慮和不悅,不會覺得不受尊重。
# 惹瓊巴大師,連末座都坐不得
我想說一個和這個相關的故事。密勒日巴尊者有如日一般的弟子岡波巴,以及如月一般的弟子惹瓊巴。
有一天,惹瓊巴想要試著看能否在一座噶當派的寺院當中領到一些茶喝,因此他走進了大殿,然後坐到了僧眾最後面的位子。因為他是「惹巴」(布衣行者),所以平時穿的是白色的布衣,不是紅色的僧服,寺院的糾察師看到就說:「你這頭白色的山羊,別想混充到綿羊群當中。現在馬上給我出去!」也完全不給惹瓊巴解釋的機會,就扯著把他趕出去,而且還沒等他出去就把門關上,結果惹瓊巴的一隻腳被門壓得痛得不得了,很傷心的就唱起了道歌。
當時有一位噶當派的大師甲域哇一聽到這首道歌,就知道唱道歌的人是一位不得了的修行者,生起了極大的信心。於是他就請惹瓊巴到他前面,跟他請法,然後依止了惹瓊巴為上師。
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到,惹瓊巴別說是坐在前面的位子了,甚至被趕出了大殿,但是因為他的修為,連甲域哇這樣的大師都依止他為上師。因此座位的排序或者法座的高低,是一點也不重要的。
# 驢子也穿三法衣,坐前排的請注意
還有一個故事,是發生在後藏的一座薩迦大寺,我不確定這是說薩迦祖寺還是某一座薩迦寺院。總之,故事中這個寺院的僧眾,對於座位的安排時常爭論不休。有一天,有一位精通因明的大師臧那巴到了這個寺院,結果被安排到了後面的座位,這位大師是一位學者,大概有一點學者的傲慢吧,他心想自己也是一個學者,就有點生氣寺院沒有把他安排在前面的座位。
隔天一早,僧眾早課的時候,大師就牽了一隻驢子進去大殿,他幫驢子披上三法衣,一路牽著驢子進大殿直到座位的前排。僧眾看著他一路牽著驢子都很好奇,也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?臧那巴就說:「因為牠聲音好、穿著也好,所以把牠放到前面。」這是在說什麼呢?就是在諷刺說維那只是因為會唱頌、聲音好就坐在前面,加上還會穿衣服,其他什麼功德都沒有。所以大師說:這頭驢子的聲音也不錯,僧服也穿得整齊又莊嚴,所以不請到前面,難道要放在後面嗎?
恰美仁波切引述這個臧那巴的公案是有意義的,意思是:如果自己有修為、有功德,就算坐在後面也等於坐在前面;相反的,如果自己沒有任何的學識修為,持戒也不清淨,那麼就算裝模作樣的坐到了最前面的位置,有神通的諸佛菩薩所看到的,其實還是坐在最後面那樣的一個人。因此,恰美仁波切要說的重點是,我們要隨時反省自己的修為,看自己有沒有功德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
# 跑得快就坐前排?代表人丁興旺
藏傳佛教的佛學院,例如過去的昂仁佛學院就有這樣的傳統,就是誰快誰就先入坐的「速跑入列排序」的傳統,也就是不看法臘或戒臘,開始的時候,全部的僧眾都在大殿門外等著,當糾察師開大殿門時說可以進去了,看誰跑得快,誰就可以坐在最前面。這種就是「誰快誰就坐前面」的排序方式。
基本上寺院的人數要夠多,才能夠用這種方式排序座位,所以藏傳佛教過去也很重視這種入列方式,因為這象徵僧伽興盛的緣起。
過去我聽說過有這麼一個寺院,有一次就說誰能最快跑到大殿最前面的那根柱子,就會給一頭氂牛,所以僧眾全都擠在門口想要搶第一,一說可以進去時,全部衝刺到前面。結果是看到柱子旁邊,滿地都是撞得頭破血流、東倒西歪的僧眾,有的是相互撞到,有的是自己撞到柱子。這要怎麼說呢,有時候我們藏族的一些傳統也是滿奇特的。
# 座位問題,就是世間八風!
總之,講回來,安排座位真的是很麻煩的一件事。竹巴噶舉的祖師甲旺傑('brug rgyal dbang rje)曾說:「世間八法的根源,就是因為排序先後而出現的,所以一定要捨棄這樣的作為。」意思就是說世間八法都是因為座位排序的紛爭而起,所以不要再做這種排序的事情了,就一視同仁吧。
藏傳佛教歷史上有太多的問題,都是因為爭座位的先後、法座的高低或者地位而起,別說其他的,我們舉辦噶舉祈願法會時,每次要迎請其他教派或者噶舉自宗教派的大師時,常常最困難的問題都不是能不能請到他們,而是請到他們後座位要如何安排?是高是低?或者是在左邊還是右邊?每次籌備會議上大家都會有很多不同的意見。記得我在會議上總會跟大家說:貴賓們既然都已經請到了,如果無法做到讓他們滿意,也至少不能讓他們失望,我們要以客為尊!所以要能尊重他人,就要安排讓對方坐得比自己更高的法座上,這樣完全不會落低自己;相反的,如果讓對方坐的比自己低,那才是真正落低了自己。
所以我一直強調,也在會議上提醒大家在安排我和其他貴賓的座位時,一定要懂得善巧,懂得隨機應變,不要太頑固守舊,硬抓著說過去歷史上噶瑪巴被中國皇帝冊封的地位有多崇高,還是在藏地的地位有多特別,然後頑強地連一吋的法座都不肯放低一點,我覺得這只會更凸顯出我們的無知和沒有氣度而已。這是我心中真實的想法,也總是這樣在會議上跟大家說。總之,律典裡面「依照戒臘安排座位」的方式,我覺得是最好的一種方式,最不麻煩也沒有紛爭的一種方式。
▍飲食問題
接著我們講回到僧伽的生活,主要是遠離世俗的享樂、欲望的生活,比如午後不可進食、嚴禁一切世間的娛樂。早上起來盥洗整裝之後,就是修行,要到師長跟前覆誦戒律並且憶持。過程是由師長口授戒律的內容,弟子就要領受跟憶持這些內容,比如師長教了一句,弟子就要跟隨覆誦三次,弟子能夠領受、憶持多少內容,即是得到了多少的教授。領受和憶持,這兩者就是「精進聞思」的意思。接著,要修持禪定,或者佛陀在世時,就會到佛陀跟前聽法、請求解惑。
# 托缽乞食,日中一食
中午之前,僧伽要去村裡乞食托缽,正午為止食畢。藏傳律典中提到許多托缽乞食的功德,例如托缽時要從寺院走到村鎮,當時的寺院不是我們現在看到的是一棟建築物的寺院,比較像是清淨的精舍,托缽完之後再走回寺院,需要走很多的路,所以也可以算是很好的運動,對身體的健康是有好處的;另外,托缽乞食是一種持守戒律的方式,在家人看到也會覺得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殊勝修持,所以能成為在家人讚嘆和禮敬的對象;在家眾對出家眾有信心時,出家眾所得到的供施也得以清淨,因此而利益供養的人;再者,因為僧眾要乞食為生,行為就會清淨、莊嚴如儀,別人看了也會歡喜供養,同時我慢也得以消除等等,有許多的功德利益。總之,出家眾是一日一食,不許午後進食。
依據藏傳說一切有部律,僧眾過午不食的主要原因在於,如果午後用餐會容易變胖,也會因此身體倦怠、昏沉而障礙聞思修。修定時必須心非常澄清,平時沒有禪修的話,可能會覺得沒有關係,有禪修的人就會特別注意,知道心的清明有多重要,過午不食對心的清明會有怎麼樣的影響。
另外,如果過午不食,現代來說有些人可能血糖過低,會有身體發抖的特殊情況發生,如果這種情況嚴重的話,反而會造成聞思修的障礙,所以這樣的人午後是可以進食的,因為對於他們來說,進食反而能夠消除聞思修的障礙。這是一種特殊的情況。
# 不是法談,就是聖默然!
午後,僧眾會在樹下禪修直到日落前。日落之後,自禪坐起,集合於法堂,互相討論白天禪修時的體驗,進行法談,或是去請教師長。如果佛陀在附近的話,就會到佛前請法。
總之,僧伽的生活就是「聖默然」和「法談」。平時我們不停說著世間的八卦,但僧眾的生活就是「默然」、不說話,談佛法的內容,沒有談任何世俗等等的事,要不是不說話,要不就是談佛法的內容。之後,他們會回到自己的僧房繼續禪坐,直到就寢之前。
這就是原始佛教僧眾每天日常的生活。總之,僧眾的一切生活作息,都必須遵守戒律、符合規定。僧人的主業是修持,也就是透過聞思修以期證得果位,而得受比丘戒後的比丘,較之他人則更為精進,因為他們的目的是為了獲得涅槃的果位。我們可以看到過去的僧眾,就是這樣精進於聞思修的生活。
▍僧伽三事
「三事」就是指結夏安居、布薩、自恣(解夏、隨意),這次是概說,沒有辦法細說該怎麼執行,但是會從學者研究的角度結合藏傳佛教講說方式來說。
(一)結夏
由於現在大部分寺院正在結夏安居,所以我想說明一下結夏安居的相關內容。
佛陀和比丘們時常會出遠門,到各地行腳、遊行,很少長久住在一處。因此,這種間歇性的遷徙、行腳,也是修道的一部分。藏地很多修行者也以這種遊行的方式在各處修行,比如密勒日巴尊者也是在很多山間隱密處修行。原始佛教佛陀在世時,他自己還有比丘們也是用行腳的方式,作為一種修行的方式,並不會長久住在一個地方。
印度每年雨季的三個月,僧伽會進行三個月停留在一個地方的結夏安居(Varsa-vasana)的儀式。從「阿沙荼」(Āṣāḍa)月(仲夏)的十六日至「頞濕婆庾闍」(Aśvayuja)月(仲秋)的十五日的三個月為「前夏」,如果無法在這段期間做到安居,就可以做三個月的「後夏」安居,也就是在從「室羅筏拏」(Śravaṇa)月(季夏)的十六日至「歌栗底迦」月(季秋)的十五日。
為什麼會有結夏安居的開始跟儀式?之前談到佛陀會跟比丘們到各處去行腳、遊行,走著走著常常就會在一棵樹下休息,不是像我們現在會住在寺院裡,那時是沒有這種寺院的。
印度雨季的時候,雨勢是非常大的,時常造成河水氾濫,出遊不便,而且草木茂盛,蟲蛇橫行,蚊蟲很多,出外很可能會被蟲蛇咬傷,或僧眾也會不小心踩傷牠們。為了避免互相傷害,因此規定僧眾雨季三個月不得出外行走。
現在結夏安居的時候,大家沒有什麼感覺,因為平常我們都住在寺院了,都已經安居了,所以感覺沒有什麼不同。原始佛教佛陀的時代,因為平常不是安居在某個地方,而是不停的遷徒、行腳,所以三個月的安居可以安心放鬆的停留,所以是會有特殊不同的感受。
一般來說,夏安居不只佛教中有,其他宗教當中也有安居之事。近代印度學者戈耶爾(S.R. Goyal)認為:夏安居是婆羅門、耆那教和佛教三方共同遵守和重視的一個傳統習慣。安居很重要,三個月當中,僧侶們定居在一處,完全倚靠當地信眾施主的供養生活,僧眾沒有工作所以也沒有收入,只能靠信眾供養維生,而大眾也因此有機會跟僧眾學習佛法,因此夏安居可以說是出家僧團和在家信眾之間一座緊密聯繫的橋梁。平常,僧眾和信眾並沒有緊密的聯繫,在這三個月中有了更多、更緊密的互動。
雨季的時候,僧眾必須停止遊行。現在我們結束夏安居前,會繞行寺院幾公里,但那時的遊行,不是這樣繞行寺院幾圈而已,原始佛教的遊行是真的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去,並沒有寺院的概念。這部分的內容,後面會再提到一些。總之,當時僧眾就是這樣到處遊行的,雨季時停止遊行,尋求安居的場所,使得這種定期安居成為遊行者每年共同的一個傳統。
由於比丘需靠乞食為生,因此夏安居的定居場所,遠離人群也是不行的,都是選擇在鄰近城鎮或村莊的地方。也由於定居場所自然條件的不同,形成了作為安居場所的兩種定居地,即住處(āvāsa)和林園(ārāma)。一開始這些地方只是作為夏安居暫時的場所,不像現在想到僧眾住的地方就想到寺院,久而久之,因為三個月集體生活的需要,就制定出了布薩、自恣、迦絺那衣等宗教儀式。這樣的住處或林園,也會有地主或管理人,他們會迎請僧眾再次來到這個地方,僧眾聚集在這裡之後,開始接受信徒的供養,如此原來規定的乞食就不再必要了,而所居住的住處和林園,也就逐漸成為半永久性的安居地。儘管如此,住處或林園也還只是一個獨立的、結界的團體,還沒有成為像現在一樣有組織的僧院。
僧眾之所以過著這樣的生活,好像很辛苦,要乞食、過午不食、結夏安居三個月,安居的地方也只是暫時的,為什麼要過這麼辛苦的生活方式呢?目的就是要做到少欲知足,只要有一點夠溫飽的食物、夠穿的衣服就可以了,主要是精進在修行上。這樣的生活,目標清楚,就是少欲知足、精進修行、簡單樸素、不浪費時間才其他事情上。另外,這樣的生活也是明確易行的。
現在我們看到的戒律好像很複雜,有很多細節,原始佛教的時候,戒律很明確,沒有那麼複雜。因為很多後來的戒律也不是佛陀親自制定的,是後期的印度祖師、寺院,慢慢傳承下來的規矩,到了現代才變得很複雜,不太容易實行。再者,這樣的生活不礙正道,同時也避免落入失去基本的生活條件,太苦的生活情況也避免了,比如像是婆羅門教或耆那教那樣的苦行修持法,苦行到身體都沒有精神、氣力的話,這樣根本就沒有精神再去聞思修佛法;另一方面,這樣的生活也不會落入過於享樂,僧眾切實奉行的,是不落入兩邊,這就是佛陀所主張的中道的生活原則。
接著,簡單說明一下前安居和後安居。因為我們可能會有一個問題是:到底是要做前安居還是後安居?一般來說,是只可以做前安居,不可以做後安居。但是,如果一些原因無法做前安居,那當然就必須做後安居;如果又因為某些原因,例如遭遇危難,連後安居也做不到的話,也不會有完全不做夏安居的過患。佛陀認為如果已經努力過了,但是因為特殊因緣沒辦法做到安居,這是沒有過患的,沒有一定要做到的強迫性。例如在《大海釋》和《大日壇城》中也提到:「沒有比丘,只有沙彌的話,不可做結夏安居。」以上附帶說明的內容,都是依據藏傳佛教當中「說一切有部律」的說法。
一般來說,無論是前安居或後安居,依照佛制的戒律,都需要安居三個月。但是現在藏傳佛教的寺院,大多只有結夏一個半月,這樣一個半月的結夏有任何經典依據嗎?一般來說,戒律和儀軌說要安居三個月,然而如果遇到特殊的情況而無法住滿三個月的話,這也是可以開許的。
(二)自恣
依據藏傳說一切有部的律經說:「比丘結夏安居之後,期間如果遇到有鬥諍惡比丘前來,這時如果已經完成兩次或三次的布薩,那麼即可行自恣(解夏)儀式。」由印度論師勝友(Jinamitra)撰寫的《律經廣注》(Vinayasūtraṭīkā)註釋本中提到:「僅只舉行布薩兩或三次,於初一或十五某日行自恣儀式,如此僅完成三個月安居的一半,或者三分之二,雖然因緣所致如此,但還是能夠得到夏安居的功德。」為什麼這麼說呢?在《律經》的自疏和廣注中都提到:「世間話說『做一半是做』,聖者的話說『大部分做到即是做』。」因此就算沒有完成三個月,而只是做到了一部分的時間,也是可以的。
藏傳佛教大師的著作當中,比較著名的是措拿瓦大師所寫的《律經廣注》、根敦竹巴大師的《針鬘釋》、第八世噶瑪巴的註釋《大日壇城》,當中也都提到:「如果比丘遇到爭鬥、欠缺食物、醫藥、照護等時而無法生活,即可離開。」儘管如此,如果不是上述特殊的情況或困難,開始時依照傳統結夏安居三個月,但是卻只安居一個半月後就舉行自恣儀式,這樣的說法在經典中卻是沒有看過的。
一般來說,自恣儀式有分為及時自恣、臨時(非時)自恣、會眾自恣三種。
1.及時自恣:
如果前安居從(藏曆)五月十六日開始,自恣日(解夏日)就必須是在八月十五日;後安居從六月十六日開始,自恣日就必須是在九月十五日;後安居從七月十六日開始,自恣日就必須是在十月十五日。總之,確定日子舉行的自恣儀式,就是「及時自恣」。
實際上,關於前夏到底是指藏曆五月還是六月,還有待研究。依據若現在上座部的前夏時間來說,就是陰曆的五月十六日;而「薩嘎達瓦月」(「蘇舍佉月」vaisakha,季春)則是陰曆的三月。由於佛陀在世的時候,夏至通常是在前夏期間,然而現在的夏至通常是在西曆的六月二十日左右,大概就是藏曆的五月。
雖然依照律典的記載,「薩嘎達瓦月」(「蘇舍佉月」vaisakha)是在季春、暮春的時候,但是現在藏傳「薩嘎達瓦月」都是在孟春(「誓瑟吒月」jyestha),前後剛好差一個月。所以如果我們提早一個月舉辦的話,那就符合上座部的時間,也符合現代的曆算,我覺得應該在這方面再多做一些深入的研究。因為這些都和戒律三事的內容息息相關,當我們愈注重戒律的羯磨、儀軌,佛教就愈能夠長久住世,這是很重要的!不注重是絕對不行的。
2.臨時自恣:
「臨時自恣」的意思是什麼呢?因為正常結夏安居是需要三個月的,如果特殊情況之下無法結夏安居三個月的話,在完成兩次或三次布薩之後,配合初一或十五日的某一日所舉行的自恣儀式,就是「臨時自恣」。
3.會眾自恣:
「會眾自恣」在《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隨意事》中說:「若苾芻住處在於曠野遠處,恐怖難起畏損命等。諸苾芻各相報曰:『今十五日是隨意(自恣)時。我等既有急迫難來,不得隨意,任情散去,後當如法作隨意事。』若有如是等緣來至,一時急起,並皆無犯。」也就是突然發生恐怖、危害生命的事,這時就要逃走,在特殊急難的情況之下,未來會眾聚集時,再作自恣也是可以的,這種就是急難情況下,沒有辦法作隨意(自恣),未來會眾聚集的時候再自恣,這就是屬於「會眾自恣」。
「臨時自恣」和「會眾自恣」的共同處,都是本來應該安居三個月,但都是為了特殊因緣不能完成三個月;差別是「臨時自恣」在時間上已經完成了兩次或三次的布薩,然後才在初一或十五某一日舉行自恣儀式,所以是有自恣儀式;「會眾自恣」是有沒有做過布薩都沒關係,比如今天開始結夏,結果隔天就遇到緊急危難而必須解散的話,也是可以的。所以沒有布薩的限制要求,甚至無須念誦自恣的儀軌,而是在比丘散去的時候,只要口說未來會舉行自恣(隨意事),這樣就可以了。因此,從以上可以清楚知道,如果不是特殊原因,結夏安居不能隨意在未滿三個月的時間就結束的。
所以,之前我們在菩提迦耶的冬季辯經法會上,對於「三事」(結夏、自恣、布薩)進行了深入的討論,認識到結夏安居三個月的合理性和必要性,所以從那時候開始,很多寺院就開始實行三個月的結夏安居。這樣言出必行的落實,正是代表對於佛教的根本,也就是「三事」的一種重視,是值得隨喜和讚歎的事情。未來其他的寺院,如果情況允許和方便的話,也能夠結夏安居三個月的話,那就非常之好。
(三) 布薩
關於「布薩」,去年課程講到印度文化的婆羅門教,認為祭祀是萬能的,什麼事都能透過祭祀解決,所以祭祀的儀式與形式,就變得越來越複雜、形式主義。佛教就是對婆羅門教的祭祀萬能和形式主義持反對態度,佛教也正是因為務實的修行方法,不重視祭祀,所以是當時能興起的重要原因。當時的佛教,不實行讚頌、祈禱、供養天神、禮拜等儀式,我們現在看到密乘有很多儀式,在原始佛教或佛教興起時,是婆羅門教很重視祭祀、讚頌、禮拜,而佛教則重視實修、解脫,唯一的重點就是要務實的修行。
佛陀所強調的,首先只是個體為了自己的出離而努力修行,在形式上不是特別重視,只有簡明的受戒儀式,不像現代要受戒的話,就變得很複雜,這部分之後也會再提到。還有在其他方面,佛教要求僧人自省自律、相互策勵,從很多戒律的經典文獻中,可以看到是佛陀召集了大眾集會,才規定了大眾集會的羯磨制度。這樣的會集場合,會互相的討論、策勵、反省等等,最重要的例行的集會就是布薩(Poṣadha)和自恣(Pravāraṇa)。
現在寺院也還有布薩儀式,布薩原本也是婆羅門教所採取的一種儀式,後來佛教也採用。依照印度學者戈耶爾(S.R. Goyal)的說法,舉行布薩的習慣是佛陀根據頻婆娑羅王的建議而制訂的。而且他提到:最初,在布薩儀式上,會反覆念誦佛陀的主要教導,例如諸惡莫作、眾善奉行等;後來,僧團成立,佛陀制戒,儀式轉變由僧眾背誦戒條,用以集體複習紀律的要求,也讓有犯戒律者自行告白,再由大眾對其實行處分,或接受(原諒)、或破門(開除)或令其懺悔。
一般來說,每月有六次的布薩日,不只佛教才有,其他宗教也有這種說法,也就是上半月的八日、十四日、十五日,和下半月的二十三日、二十九日、三十日,稱為「六齋日」。六齋日時僧眾會為前來精舍參訪的信眾傳授五戒、說法,就像藏地在傳統特殊的日子,信眾會到寺院朝拜,比如某一天是帝釋天來到人間檢查人類善惡的日子,或哪一天是另一位天神或佛菩薩的日子等等。而在當時的印度,布薩日那天,信眾會來到精舍,僧眾會為他們說法。比丘的布薩是每月兩次,在布薩日的前夜,只有比丘要舉行布薩的集會,念誦《波羅提木叉》(《別解脫經》)。
藏傳佛教律典中提到,如果明天要布薩,今天傍晚比丘、沙瀰都要聚集一起,然後徹夜討論《阿毗達磨》。但這裡我有個疑惑,現在很多學者說《阿毗達磨》是到了後期的部派佛教時才出現的,所以這樣來看,藏傳佛教布薩時討論《阿毗達磨》的傳統,應該也是後期才出現的傳統,不確定原始佛教當中有沒有這種傳統,但無論如何藏傳律典當中是有這樣的記載。另外,每月有兩次布薩,因此這樣的討論也會有兩次,所以是很受到重視的佛法討論會。
到了黎明第一座時(大約凌晨兩點過後)開始布薩,說一切有部律說:先是佛陀或長老進入會場主持布薩,沙瀰都在場外等候,由比丘僧念誦《別解脫經》,進行布薩儀式。《別解脫經》中記載比丘的253戒,是戒律的根本,所以必須全部都背誦下來。那麼,《別解脫經》是不是佛教一建立時就有的呢?不是的,因為佛制戒是一條一條建立的,不是一開始就有253戒。在別解脫戒還沒有全部建立之前的布薩儀式中,其實要念誦的並不多,只有如下:
一切惡莫作,一切善應修;遍調於自心,是則諸佛教。
護身為善哉!能護語亦善;護意為善哉!盡護最為善。
苾芻護一切,能解脫眾苦;善護於口言,亦善護於意。
身不作諸惡,常淨三種業;是則能隨順,大仙所行道。
這就是最開始布薩時要念誦的,但是隨著佛制戒增多,《別解脫經》也愈趨完備,逐漸就成為念誦(背誦)《別解脫經》的傳統。重點是要背誦下來,因為是要持守的戒,不能說要看經典才知道,而且佛陀時代應該還沒有能寫在紙上讓大家可以看的,那時還沒落於文字,只是口耳相傳,所以只能透過背誦。其實背誦是有好處的,因為不管到哪裡,就算身邊沒有經書,也都能記誦下來,馬上就能清楚知道什麼該做、不該做。
念誦完《別解脫經》之後,沙瀰就會進入會場。布薩每15日作一次,所以是對15日中的過錯進行懺悔,或者說出清淨之處,這就是沙瀰的布薩。比丘的布薩是念《別解脫經》,沙彌則是要進行懺悔或說清淨。
如果黎明第一座法(凌晨兩點)無法舉行布薩,可以在第二座法(大約是凌晨3:30)舉行;如果第二座也無法舉行,可以在最後一座(大約早上5:00)舉行也可以。佛陀有制訂了這樣的戒律。那為什麼要這麼早舉行布薩儀式?之所以要在黎明舉行的原因,大概是為了避免在家人前來。如果中午之後舉行,可能有很多信眾會到寺院來朝禮、打齋供養等等,所以希望是在家眾還沒有來之前作完布薩。為什麼要避免呢?因為布薩時僧眾要說自己的過錯,如果信眾聽到了,可能會覺得原來出家眾也犯這些錯,就可能會失去信心。
一般來說,在家人不可以到布薩的會場,除非特殊情況,就是在家眾如果聽到不會生起偏見,反而能生起更大的信心,也是可以觀看布薩的。有一個公案是有一次比丘布薩的時候,有一位國王來了,當時阿難不讓國王進來。這位國王就說:「我們一輩子的過錯,都隱藏起來不敢說,而比丘們每十五日卻願意這樣把過錯沒有隱藏的說出來,真是太了不起了!」當時這位國王不僅沒有生起偏見,反而生起了更大的信心。所以佛陀曾對阿難說:如果不會起偏見,反而能夠生起更大的信心的話,也可以觀看布薩。
以上是根據藏傳佛教說一切有部律的說法。今天大概就先講到這裡。
(本文為堪布羅卓丹傑初譯,未來將再提供定稿,2022年8月21日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