〈系列十三〉愛是我們的三昧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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愛是我們的三昧耶

文:黃靖雅(眾生文化總編輯)

 

每次在座上修,尤其是心性禪修時,有些教言,常常「不請自來」,沒有刻意去想,但心一靜下來,它們就自動跳出來,而且那時禪修才剛開始。

那些教言,都不是什麼甚深的心性禪修正行口訣,而是簡單的前行法,講的是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。

這些「不思量,自難忘」的基礎教言,都是噶千仁波切說的。

 

學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,學到震動身心

 

最近非常想念噶千仁波切,這位教我「把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,真正放入心」的上師。

仁波切84歲了,去年已經圓滿了此生全球弘法的旅程,現正安住在美國亞利桑那總部,不再出國教學,但在一些連線開示中,還是可以看見仁波切充滿愛的出現在視訊螢幕上,光是看到就覺得收到祝福的能量,得到加持。

有時在生命電視播出的「菩提心.菩薩戒」等仁波切的開示中,因為鏡頭而可以很近距離的看著仁波切說法,也因此再次看見仁波切用手撥開肌無力的眼皮看法本,有時舌頭也會肌肉不自主地吐出。這些都不是不知道,但看了還是捨不得,「為法、為眾生,不知老之將至」,就是這幅畫面。

所以本周「總編雲書房」,就來說說噶千仁波切,這位眾生文化多部書的作者(包含《藏密氣功》、《我心即是白度母》、《中陰與破瓦》、《禪修的美好時光》、《椎擊三要》、《心心相印,就是這個》等六部,仁波切上師的書《貴人》應該也算是),更是對我有大恩的上師,教我在前行法就因為慚愧而停下腳步,開始學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,學到震動身心。

在此之前,我當然不會沒聽過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的教言,那畢竟是佛法基本盤,入門必學。我今生「法教上的生父」竹清仁波切當然也說過,但早年因為心性不成熟,基本上不算真正聽見或聽入心。幼稚不穩定的心,永遠在追求更厲害的大法,直到遇見大手印、大圓滿的心性教法,我才覺得「這是我的菜,就它了!」,打算這麼熱情有餘的卯上了修。

所以萬萬沒想到,這條心性禪修之路修著修著,先令我震動身心的,竟然不是大手印、大圓滿,而是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。

這一切,都是因為噶千仁波切。

他讓我在前行法就先停下腳步,看清楚自己的基本功多令人汗顏,瞧瞧自己紮馬步都紮成了什麼樣子。

以下的內容,是過去幾年,向仁波切個人請益時關於慈悲的開示,記錄下來分享給「總編雲書房」的朋友。非關慈悲的其他主題問答,也許以後等待其他因緣再說。

 

修慈悲,可以見到心性嗎?

 

一開始,仁波切給我的震撼教育,對我來說,相當於以慈悲指引心性。

因為那時,心性教法讓我好像看到一條路、一道光,因此滿腦子想:「我的菜,就是心性,沒有比心性更重要了」,沒有體會到「前行是正行不可分割的整體」,所以我有「跳過慈悲直接修心性」的事實。

理論上,我當然知道心性禪修的「前行」裡,在〈皈依發心〉之後,就是〈四無量心〉,「願一切有情具樂及樂因,願一切有情離苦及苦因,願一切有情不離無苦之妙樂,願一切有情遠離怨親愛憎,常住大平等捨」,我都知道,每次座上修都有念三遍。但似乎沒意會到:如果它們不是心性教法的基礎,為什麼在「正行」前要先修它們?

所以我在第一次備受震撼的個人請益時,問了一個幼稚的問題:「仁波切,您什麼開示都在說愛與慈悲,修慈悲可以見到心性嗎?」

接著,對我來說,仁波切像示現他心通。

本來我們還透過翻譯(雖然我會一點藏文,但仁波切老人家濃重的康巴音我很不行,為了保險,還是請翻譯幫忙),中文藏文交替的問答,但當我用中文說完以上的問題,性子很急的噶千仁波切,直接把那時兼任翻譯的侍者喇嘛撂一邊,不等翻譯,直接說:「當然可以!」

(所以仁波切根本就聽得懂,其實不需要翻譯。以下都不是翻譯翻的,但我竟然不太記得仁波切到底講中文或藏文,比較大的可能是第一句是中文,其他是仁波切加持我忽然能聽懂他的藏文)

「修慈悲當然可以證得心性!」

「你現在的心,就像這個念珠袋,」仁波切隨手拿起茶几上一個裝念珠的小布袋,揉成一團,「被妄念擠壓得變形,冷硬得像一塊冰,看不見上面本來就有的美麗莊嚴。」

「唯有修慈悲,冰才能溶解成水,心才能開始漸漸放鬆,就像這個念珠袋......」仁波切手漸漸鬆開,念珠袋回復原貌,露出袋上美麗的圖案。

「這樣,你就會看見它本來就有的莊嚴!」

 

從「無量慈」開始修

 

這一幕,真的很震撼我的心。從來沒有人用慈悲的觀點為我說心性,仁波切是第一人,我當場應該傻了很久,說不出話來。

後來,我當然從教理上了解,仁波切這麼說,不只是「這條路,他走過」的經驗談,而且完全合乎心性教法的見地。

學過心性教法的人都知道,心的本質具有三個面向:「體性空,自性明,大悲無礙」,從空性、明性或大悲切入,都可以到達同一個核心。

後來,我很慚愧的問仁波切:「如果想依仁波切指示,好好修慈悲,應該怎麼下手?」

我以為仁波切會要我修〈四無量心〉,沒想到,我沒資格修完整的〈四無量心〉,只能修四分之一:慈無量心。

就是從愛下手。

這我可尷尬了,我以為我在修大手印,結果仁波切要我修「前行」〈四無量心〉的四分之一:慈無量心。我的修行境界真是不言可喻呀!

 

愛就不能傷害,就要開展當下覺知

 

在遇到噶千仁波切之前,我一直覺得把「愛」字掛嘴邊滿丟臉的,覺得那樣太甜太黏牙。

加上本來個性上也不是很溫暖,從來都不是笑咪咪、嘴巴甜那一組,這樣要刻意對一切對象修無量慈,隨時要記得「愛」,要給人家「樂」和「樂因」,這也太彆扭了......忽然覺得,從小到大這項修持最難,最沒有成就感。

修著修著,仁波切又來台灣了,我又排了個人請益時間,相當尷尬的報告了「無量慈」的修行成果,就是:「修得不太好,怎麼辦?」

那一天,我一定是慚愧所以心裡有鬼,竟然覺得仁波切板著臉,看起來有點兇(噶千仁波切有點兇?聽到的人都說我怎麼啦)。

只見仁波切沒有笑容的說:「一個修無量慈的人,一定不能傷害眾生,想要不傷害眾生,一定要提升自己當下的正念覺知,一直到最微細的地步。」

「我有一位學生,我也是讓他修無量慈,他兩年後來見我,連開門關門都變得很輕柔......」

聽得我很想挖個地洞躲進去,顯然我的粗魯和急躁傷害了人,別說無量慈,連「不傷害」都做不到。

到這裡,我算挨了兩大棒,一棒是沒有慈心,一棒是沒有覺知。

這樣一來,在仁波切面前,心性大手印什麼的,根本談都不用談,先把前行修像樣了再說。

 

心還是一塊冰,用呸字訣,只是呸成兩塊!

 

就這樣修行上邊try口訣,工作上邊出版仁波切的書。

有一年,我們出版了仁波切說大圓滿經典《椎擊三要》,其中還包括仁波切的上師門色仁波切,以及大成就者紐修隆多的釋論。

由於書中提到了「立斷妄念」的呸字訣,我那為心性癡狂的心又騷動起來了,決定這次個人請益時間要問「呸字訣」,但很自作聰明的,把仁波切最看重的主題慈悲拉去裝點門面,讓問題比較好看一點。所以問題是這樣問的:「請問仁波切,可以結合慈悲和立斷妄念的吥字訣作禪修嗎?」

結果仁波切說:「如果心還是一塊冰,喊一聲呸,只是把一塊冰呸成兩塊,有什麼用?」

我知道大家都覺得仁波切不像講話這麼酷的人,但他真的是這樣講的。

到這裡,我算灰頭土臉了。然後,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座上修的時候,仁波切就經常冒出來講話,不是我主動思維口訣,而是就這麼冷不防的,忽然就彈出仁波切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的開示,像是法本裡說的「八識田中的種子」,突的在禪修墊上跳了出來,有時眼淚也會跟著跑出來湊熱鬧,把一座本來應該銳利明晰的心性禪修,弄得有點感情用事。

 

勝義的慈悲禪修,遠離能所直接安住

 

還好,後來我不是學聰明了,而是真心想知道「慈悲的勝義禪修」是什麼,仁波切這次沒有再送我一棒子,而是次第引導我從有所緣到無所緣,從世俗到勝義的慈悲禪修。

「現在先作有所緣的慈悲觀修,觀想你要給予愛、要拔除苦的有情就在面前,這些受苦的有情就是你的父母,為了他們,你必須開展正念覺知,讓心有力量。」

這樣觀修一會兒,仁波切說:「接著,放下所緣境,沒有所觀的受苦有情,也沒有能觀的心,就這麼沒有能所的,把心放著,直接安住。」

我其實不記得在仁波切面前坐了多久,接著就只是寂靜坐著,仁波切和侍者都沒趕我走,就這樣坐著。

 

同場加映:佛子行

 

噶千仁波切最重視《佛子行三十七頌》,講什麼大法都要引《佛子行》,去年2019年弘法圓滿年,還對台灣學生說:「只要你們常常憶持《佛子行》,就和我的心不分離。」

很巧的,竹清仁波切也最重視《佛子行》,1999年我們到尼泊爾皈依,要念完一千遍才取得皈依入門資格,第二年又念了一千遍。所以21年來,《佛子行》的每一個偈頌,對我清晰如刻在心版上,不用背都不會忘。

因此今天的「同場加映」,要加映《佛子行》的第10頌和第36頌,這兩頌的內容,和以上所寫有內在義涵上的連結,看看朋友們是不是看出來了。這樣的加映,主要是想讓大家知道:一代大師注重的教法,都是這種樸素的基本款,學好《佛子行》,學會怎麼做一個菩薩,學會慈心、悲心、菩提心,「就與我的心不分離」。

 

無始時來憫我者,母等若苦我何樂?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為渡無邊有情故,發菩提心佛子行!(10)

 

隨於何時行何事,應觀自心何相狀,

恆繫正念與正知,修利他是佛子行!(36)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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